漠漠大地没有村落或人的迹象.一切都茫无垠际,但同时又很亲切,在某种意义上有些隐秘.在粗犷的田野上,有时除了一头牛以外,空无一物.孤寂达到十足的程度,甚至含有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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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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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说,再过十年你嫁给我,我带你去草原开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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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他在阁楼里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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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他.他正在收拾木窗边散落的零星花叶,眼神简洁.把碎的花盆搬下楼,下楼时拖鞋轻轻敲击沉旧的木版.花开初期,白色的小朵簇拥着开满了木窗外的横栏,有风吹过,花香就弥漫进来,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木版缝隙间.我一直躺在花簇边的摇椅上,偶尔有飞离的花瓣,落在指间,然后轻轻弹落在地.摇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干燥的阳光不动声色地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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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从书架上把一册一册的书籍拿出来摊放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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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些老的书籍.暗黄色的封面,散发古老的纸张和油墨混合的气味,装订却是精密的,看得出多少年前手工者们的细致,用纤细的手指把那些刻在纸张上的时间小心翼翼地串联和抚摸,然后将它们凑到世人眼前,或者藏在某个隐秘的阁楼.无数手指在书页上留下印痕,那些手指是否都像手工者们的手指一样充满爱意和怜惜是无从探寻的,但陌生的气息却还是在最初如同被情人爱抚一样的书页时间中完整记载下来.时间在向前行进,于是它们在后退,越来越深远.手工者们都相继离去后,书籍便成为他们的载体,散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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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躺在摇椅上看穆把书页摊放在阳光底下晒.近三十岁的男人.语言极少.做事不急不缓且从不说明理由.有柔软的头发和胡须,眼神简洁坚定.不爱与人交往.一直过深居简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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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递给我几本书.书的作者早已死去,书中有些文字也已黯淡不清.翻开前一两页,书页中陌生的气息就夹带着油墨香扑鼻而来.是被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书,其中印有返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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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能使失去的再生,只能在永恒中享受天国的荣耀或者遭受地狱之火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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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听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肯定能听到我的救世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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瞌目.然后意象中便出现了滇西北的那片沼泽.一个小小的村庄中充斥了铎,磬,锣以及木鱼的声音,群山与河流间,看不见的神灵与亡魂静静走过,从沼泽中升起太阳与月亮,在不同的时间又被其吞没.一路走,踩着垂地的芭蕉叶,墨绿色,烂开的叶肉散发新鲜浓郁的植物清香.如一个自然与阴界交界的道场,青灰色的土地和金沙江奔腾而去的水流连接生与生之外的一切事物.隐秘似不可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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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穆所说的草原与这片沼泽就这样被紧密联系起来.我只看见日出.巨大的球体裹着万劫不复的光临幸于世间,草丘上有蒙古包,早起的面色红润的蒙古族少女安详地看着它慢慢升起,远处有羊群,没于深深的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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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广阔无际,草原却像摊开的手心,有无限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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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对穆说,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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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我身边,稍稍停顿,然后便坐下.我闻见他身上被阳光烘晒过的气味,像棉桃一样诱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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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现在要讲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女孩.若你相信那个女孩,那么这个故事里也许就只存在着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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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他起身,泡了一杯热的菊花茶递给我.我便知道他是愿意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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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过.木窗檐边的花朵香味又溢进来.我看见其中一朵紫色的小花,至为隐秘而诡异.那花朵的瓣慢慢地扩大,暗红色的花蕊中浮现一双黑暗的眼睛,眼神清透,且具有不为人知的召唤力,仿佛来自另一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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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知道,那双眼睛属于我的故事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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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秋季刚刚结束,南方的村庄四处弥漫被打碎的稻谷散发的清香.田埂上是一桩一桩的稻秸,还有扎成捆的枯黄的杆,无辜地被滞落在空旷的田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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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出生后的第二个星期被送到这里.母亲难产,死在凌晨的手术台上.她从母亲的子宫被强行拖出时已经窒息,很久之后才哭出声来.她的父亲在乡中学教书,母亲死后第二天清晨他才赶到医院,只见到妻子的尸体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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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出生以来就似被遗弃.遗弃于这万籁俱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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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被送到母亲的娘家养.父亲从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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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印象中,母亲的家人们从没有对她说起关于她的双亲的事,她尝试询问,却只知道她的母亲曾经非常漂亮读书也非常刻苦.再无其它.至于那个离她而去的男人,他们只字不提.她亦慢慢学会不发问,只是在心底构画那个男人的面容,然后默默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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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家人们都是善良的农人.他们会记得在劳作完后的归途中带给她各式各样的小物什,如一小束奇特的野花,几粒从河中捞上来的漂亮的小石头,或者几只蟹,以及大的泥蛙.外婆在家也会为她做不同的零食,如盐炒花生,腌酸豆角,糯米粑粑,过节的时候也煮米灌肠,就是用大米把猪小肠填满,放在沸水中煮.那时她就蹲在炉火边看,有时也帮忙加些柴,不久后便能闻见浓郁的米香.然后外婆就去大堂给早逝的外公上香.十多年后她才知道,外公早在母亲三岁时就病逝了.有些生命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有所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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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有玩伴.同村的孩子从不跟她玩.他们被告知要离她远远的,因为她的身上背负着厄.他们欺负她,她从不做声,只是用异常清透的眼神看着他们.这时外婆就会从内屋出来,手中拿一根长竹条,把那些孩子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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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表露心中的不满,亦不觉得谁对她有所亏欠,她只记得亲人们对她的馈赠,留给她孤寂童年中少有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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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时,她要去城里念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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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从井边陪姐姐洗衣回来,家中多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倚着木门看那个男人的眼睛.他唤她的名字,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她飞快地跑开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谁.他的面容与她构画出的相差无几.她扑在暮色浓重的田埂上,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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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的田野是有无限妖艳的,像女人的身体.月亮从远处的群山间升起,用它亘古的光芒仔细地渗透,反复地浇铸,长久地覆盖,田野间有悉簌的风声,偶尔传来一两声蛙叫.如此寂静冷清而又盛大繁华.她独自走在田埂上望缄默的天空繁星参斗,因为年幼并不能知世间其寓意,却想起了母亲来,那个用自己生命换得她的生命的女人.远处亲人在寻找,她看着群山的黑影,和仿佛装满了整山的月光,决定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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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她来到北方的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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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南方相比,北方的冬天仿佛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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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开始下雪.漫天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她一直看着身边男人的眼睛,睫毛覆盖了一层白色的晶体,融化后挂在眼角,仿佛未被拭去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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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出她眼中的警觉与荒凉,对她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相信我.见她一言不发,又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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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在北方的那座城市生活,渐渐熟悉那里陌生的气味与反复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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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竭力供她在最好的学校念书,买给她任何他认为她会需要的东西.她静默地接受,从不要求,也从不叫他父亲.尽管她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声音,他也习惯了这个女孩看他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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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他去学校看她,她站在拐角处听到他在走廊的咳嗽声,然后就会走出来,看见他苍白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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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知道他的付出,却不透露任何关于她的母亲生前的事.所以她的心中一直有记恨,恨他的无能,未把母亲送到更好的医院,未在她的母亲分娩时陪在身边,未曾在母亲生前最后一刻让其虚空的双手停留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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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亦在反复确定,是否他唯一爱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又是否,他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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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时候,她读小学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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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学校来告诉她,他要结婚了.他的脸陷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低着头说,我想你需要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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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对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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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一点一点.逐渐被巨大的失望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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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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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见的暴雨从天而降.她在大雨中奔跑,雨水混和眼泪顺着她的额角不停地往下淌.躺在空旷的操场上看不见任何东西.她似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切都太过寂静,而在一片寂静中她只看见一束来自遥远之地的光线,她亦只得追寻,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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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与不同的男孩交往.青春期的特征提早出现.她面对着他进行反抗,异常激烈与桀骜.他常常被她激怒,却对她的刻意寻衅无可奈何.她迫切希望他动手打她,那种来自皮肤下对残暴的渴望,让她极度需要释放她的鲜血.她想在繁多的伤害中疾速成长,然后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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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是至为痛苦的.但她不感觉悲伤.她常在梦中看见童年时南方的情景,有潮湿的从海上吹来的风,使稻田一层层起伏.偶尔雨后会出现半道彩虹,在很远的群山之间.这时外婆就会告诉她,那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喝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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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慢慢地她就会有离开他的足够能力和理由,而他已成为她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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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初中的时候,她爱上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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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没办法对任何一个同龄的男孩产生好感,过分动荡与颠沛的生活使她多少有些疲惫.而那是个与她截然相反的女子,安静温婉.她们用笔在纸上交流,她看见手腕上被利刃割出的伤口.然后她义无返顾地写下,我爱你.女子淡笑,有阳光覆盖的笑容.她感觉到自己慢慢地在宁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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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黄昏时有小雨.她在黑暗中的楼道吻那个女子.女子不说话,神情甜美且略带羞涩.它们走出楼道后都被雨滴打湿了眉发.分别后她在小径上快跑,溅起的水润湿裤头.她哼唱起一段很早前听过的戏词,心中微微泛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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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这像场初恋.她们都有各自不同的阴影,亦有各自不同的对待感情的方式.但她知晓她只是依赖于这短暂的单纯与安静,并且慢慢学会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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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选择了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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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参加了婚礼,但始终一言不发.她不叫他父亲,更不叫那个陌生女人母亲.尽管他一直忍让她对他的叛逆,但是终究对她的蓄意破坏感到极度愤怒和不可理喻.他们头一次像敌人一样在饭桌上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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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得脸色铁青,拿过一只碗企图砸向她.女人阻拦他.她用尽所有力气把手中的筷子插入他的掌心.他的手顿时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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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一次跑开.停在离他的住处很远的公路上,她听见黑暗中自己剧烈起伏的呼吸声和几乎爆裂的心跳.她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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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仅有几十块钱,买不起一张车票.凌晨时她躲过巡查员爬上了一辆开往南部去的货车,藏在一个放货物的大空箱里.然后她听到列车启动的声音.她在咣咣啷啷中睡了过去.梦中出现了她母亲的脸,模糊不清,她笑着对母亲说,他欠你的,我已经帮你讨清,你在那边可以放心了.母亲不说话.她在母亲的眼里看到自己,年幼的生命在以疾速激烈盛放,因为过分对抗而使脸庞轮廓分明,眼神清透,带有深刻的伤和疲惫,但具有不为人知的召唤力,仿佛来自另一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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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说,你离去得太早,而我至为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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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要善待于人,记得.然后如薄雾一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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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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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列车外,洁白的月光落满田野.大风从车板间灌进,吹散她的长发.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童年,一个男人即将带她离开山村的那个夜晚,月光如水,宁静地渗透她的灵魂.而后她一直远离家乡,走在路上无法停留,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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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月光依旧.她躺在落满灰尘的车板上想.闭上眼睛心中感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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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见了南方潮湿炽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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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种了樟树.一种春秋两季会疯狂掉叶子的树.阳光被割得散散落落,铺在落叶上像一地金子.空气里弥漫了各种气味.植物初生的芳香,市场中蔬菜水果辛辣的气味,肉粽子的糯米香,走过街头的时髦女郎涂的香水,人群中混杂的汗味,体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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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所熟悉的,印如她生命中的南方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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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定她已远离了他,想重新开始生活.抬头,看见刺眼的阳光,她捂住脸轻轻问,是要善待于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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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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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近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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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姐姐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是偶尔的一次,她因未满十六岁无法打工,又在饿了好几天的情况下,被迫在商店偷了一些吃的东西,被保安抓住,姐姐恰巧在人群中,然后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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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一家小银行的职员,工资不高,但还是卖命工作供她读书.她很聪明,亦知晓这一切都不容易,读书非常刻苦.落下的功课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补充,成绩一直稳步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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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时候她不出去同其他孩子玩,而是把在对街裁缝店他们不要的碎布头拾来,用针线做成一个一个精致的小花包,再把收集好晒干的野花瓣放进去做成香囊,提到城市的一些老巷子去兜售.住老巷子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听见这个卖香囊的小少年轻轻吆喝,心生怜爱,都忍不住挑选一两个,然后放点打牌省下的零钱在她的竹篮.她会记得笑着一一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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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遇上天气好姐姐又不上班,她们就去附近的山里郊游.江南的山最多只能叫做山丘,没有北漠高原的黑森林中的野兽和漫无涯际的寒冷.阳光可以透过头顶的树枝射下来,草丛见勉强找到一条暗褐色的小径,露出新鲜的散发清香的泥土.有鸟群在枝叶间飞过,发出扑打翅膀和嬉戏尖叫的声音.她们走在山林间不说话,饿了就摘一些野果吃,躺在山顶的草丛让太阳肆意灼晒,闻见香喷喷的阳光味感觉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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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十四岁.和姐姐在南方小城度过的安谧时光.轻轻握住姐姐温暖的手指好似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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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又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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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剩得干枯的枝干,落满寒冷的温度.天空中有鸟飞过的痕迹.天色惨淡,远处传来风铃声时断时续,敲击木偶般的时间发出"咚咚"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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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在家门口.昏黄摇曳的灯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如隔世般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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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的母亲当年是村中出名的女子.长得俊俏漂亮,喜欢穿晚清式的服装,暗蓝色的格子花纹,衣摆上印有青色的鸟.家境很贫困,但十分看重读书.母亲是全村第一个在文革后恢复高考考上的中专生.外公早逝,在母亲不到三岁时.少年时母亲就得帮助外婆支撑家庭,什么家务都可以做,并且做得很好.还会一手好的刺绣.村里人都说,母亲是有福相的,一定可以找个好人家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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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母亲嫁给了一个城市人.却不想一年后他却带了另一个女人跑了.母亲不知城市的欲望和贪婪,亦是因为童年太多的苦难和亲情的缺失,相信了誓言,最终走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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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腹中已有胎儿.母亲坚持要把胎儿生下来,没有人知道原因.这时她去找他,请求他无论如何要带大这个孩子.他爱她.沉默了很久,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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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母亲产下了一女婴.然后,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用藏着的手术刀,插进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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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女婴,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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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在木门上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她一直以为,母亲是难产而死.那个男人,没有忠于对自己妻子的爱情,亦没有能力让女儿信服和安定.她一直认为他是有罪的,像落满黑色城堡的乌鸦,被人深深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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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她本是不该出生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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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跄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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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中被遗弃的感觉又出现在她心中.任何一个人.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还有曾给她生命,有孤独在黑暗中自杀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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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过于寂静的东西.而那始终被限定的自由和爱,她在反复寻求中彻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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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必须有一个人偿还呢.她说,那么好吧,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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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是明的.照不亮亡魂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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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是冷的.却可以照暖神灵的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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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冷的.已淹没漫长的信仰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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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亦如盲的.她在黑暗深处看不见其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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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凌晨时被晚归路过的人打捞.是住在城郊老巷子的一户人家.她从河里被救上来时浑身冰冷,只有微弱的一点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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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自言自语,那是水……海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海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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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一些声音.像有人在说话的声音.她努力地想听清楚,但她突然感觉很累,四周又仿佛太黑.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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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见了母亲.母亲穿的是一套晚清服饰,暗蓝色的格子花纹,衣摆上印有青色的鸟,看上去很年轻,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努力张嘴,但无法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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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看见母亲笑了.眼中充满柔和.母亲说,抱歉我的离开,我知道你的生活,你要相信一切都结束了.你的生命已与我脱离,你亦有比我更桀骜的性格.我希望你忘记.忘记你的缺失和记忆中的我.只是,要善待于人.要记得他人的恩惠,并且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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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笑容背后还有一张脸.是他.面容始终苍白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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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要离开的.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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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从她的视线消失了.她眼中有泪,却没有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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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身边,她知道,她手心的温度来自于此.她终于相信,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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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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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梦中,只有月光,普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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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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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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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问,没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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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结尾很简单.女孩出院后离开了姐姐家,亦从此放弃了她的学业.去了一个很远的沿海城市,十六岁以后独自打工为生,没有人再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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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轻轻站起来,重新走回那一堆旧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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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近黄昏的阳光,从西边的木格子窗射进来,明晃晃地铺了一地.手中的菊花茶已凉,透明的茶叶在琥珀色的水中沉沉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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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感觉有些疲惫,便在摇椅中睡了过去.梦中听见一些声音,像来自远古的,而很多具体时间已被历史忘记,也许那些声音从今也只会在睡梦中的人的梦中被听见,或者被少数感知的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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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来时太阳已落了,西边的天空只留下一片烂醉的霞.穆已把晒好的书放回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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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问,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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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一个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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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笑,其实故事也许会有另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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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愕地问,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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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兀自说,比如,女孩后来与一个男人结了婚,去草原开了个牧场,有了自己的一群孩子,和一群牛羊.